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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且以黑骑开序幕


    第六卷殿前欢第一百五十三章且以黑骑开序幕
    四周都是淡淡的烟雾,浓浓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似有还无的焦糊恐怖味道,整座京都已经乱了,除了皇宫左右,不知还有何处在厮杀着,绞杀着,隐隐约约听着杀声便没有止歇过。
    二皇子好看地皱着眉头,怔怔望着皇城之上并不清晰的景象,压低声音轻声道:“他们守是守不住的,只看能坚持多久了姑母布置京都外围的事情,所有的信使已经被杀死,根本不可能有援兵前来。以范闲的性情,明知是死地,他怎么会如此奋勇相抗如果换作往常,他应该早就跑了。”
    叶重的盔甲有些沉旧,泛着黯淡的光芒,这位庆方的重要人物看了自己的女婿一眼,眼光微闪,缓缓道:“宫里有这么多人,他怎么跑”
    谁都承认,如果范闲一见事态不对便领着监察院的人跑了,在居住了数十万人的京都里,即便长公主手下有这么多的兵士,也极难再把他挖出来。所有人都认可范闲强横的实力与逃跑的本事。
    叶重沉默片刻后道:“而且范闲既然不跑,那他一定有什么凭恃才是。”
    二皇子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这位天潢贵胄听从姑母的意见,暂时隐忍下野心,站在太子的身后摇旗呐喊,但心里那根弦早已不知弹动了多少次,只是眼下大势未定,他不会做出太多疯狂的事情,尤其是相对于太子。他更害怕范闲地存在。
    范闲对二皇子的打击,不仅从实力上,也从精神上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二皇子深吸一口气道:“范闲这个人,总会人意想不到的时候,掏出他的底牌,我从来不会低估他”
    叶重忽然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然而我们不能再保存实力了大皇子领着数千禁军死守皇宫,又有监察院暗中助阵。实力比我们最初设想的要强横许多。太平坊那边,如果再不下死命去攻。只怕拖下去会产生变数。”
    二皇子缓缓低下头,在心中琢磨着什么事情,此次秦叶二家合成叛军围宫,名义上自然都是支持太子继位,但所有人都清楚,至少在眼下,定州叶家是他老地人所以自晨时起的数次攻势。叶家并没有付出全力,在主攻地太平坊方向,因为担心自身实力折损太多,也格外心翼翼。
    也正是因为如此,叛军的攻势才显得不够连续。而这一切都是二皇子暗中默许了的事情。
    叶重看了自己的女婿一眼,沉着道:“相信范闲已经看出了这,我想马上他就会利用这,挑拔你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当此大事。请殿下暂时抛却往日心念,先助太子入宫才是。”
    二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了头:“岳丈大人的对,不能给范闲任何可以利用地机会,此时我与太子殿下间再互相猜忌。只会让宫里的那三位兄弟快活。”
    他扭头看了叶重一眼,严肃道:“让太子和秦老爷子放心去攻我去中营,请示一下太子有何指示。”
    叶重微微皱眉,知道二殿下是准备用自己去当人质,用自己的安危去保证此时数万叛军的团结和意志,不给范闲一丝利用的机会。
    “太危险了。”这位定州军主帅缓缓闭眼,道:“身为副将,我理应去中营领军令,我带着几名亲兵过去便好,定州军交予殿下处置。至于一应攻城事项。均由中营发出军令,不至于有军令难递的情况。”
    二皇子一怔。片刻后感动关切道:“岳丈心。”
    不出二皇子和叶重的意料,眼看着定州军在那里保存实力,范闲怎么也不肯放过这个离间的机会,站在城头,望着叛军中营地地方,再次开始对太子喊话。
    此时城下攻势尤急,鼓声如雷,喊杀之声四起,有叛军沿云梯,开始冒着箭矢与滚石,向着城头攀登,可便在这样紧张的时刻,这样嘈杂凶险的环境中,范闲的字字句句却烙印在所有叛军士兵和秦家诸家将的耳朵里。
    他只对着皇城下喊了一句话:“秦老贼头,你的人死了这么多,不心疼啊”
    没有一个字提到叶家,提到定州军,但此时广场上尸体散布,那些被烧成焦柱地可怖叛军遗体,还在散发着令人呕吐的气息。只要不是瞎子,都会发现,在这几波攻势里,死去的人基本上都是秦家的军士以及京都守备师里的两属,而定州方面并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此言一出,叛军中营处的首脑们都愣了愣,太子却微笑了起来,对着身旁诸将道:“这等幼稚的挑拔离间,只有傻子才会信。”
    是的,像范闲这种光明正大的挑拔,便是瞎子也听得出来他的用意,只有傻子才会傻兮兮地中了他地计,开始猜疑彼此地用心。太子和二皇子虽然当年曾经在朝中斗的你死我活,但经历了大东山事后,在长公主地长袖轻舞,强力压制下,迫不得已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两位李姓皇子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在眼下,必须维持表面上的团结与合作。
    然而再清楚简单的计谋,转化成直接的言语,落到所有人的耳朵里,自然会对人们的情绪产生某种影响,尤其是秦家自老爷子以下的诸将,虽然明知范闲想要达到什么效果,可依然忍不住感到了一丝愤怒攻城至今,都是秦家在打主力,定州军却基本上在一旁冷眼旁观,叫这些秦家诸将心中如果能舒服
    自夺旗而回后。一直侍立在太子身旁两骑外的宫典,面色便开始变地有些不自然起来,似乎是感到了一丝惭愧。所有人都看到了定州军此时的表现,知道叶重和二皇子的心里肯定打着算盘,虽然不会对今日大事产生什么大的影响,可是秦家肯定极为愤怒。
    太子温和地望了宫典一眼,道:“范闲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绝路。才会做出如此无聊的举动,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宫中只有这么些人,本宫以大军压之,只要我们自身不乱,大事终究将成,望诸君努力。”
    “遵命,殿下。”身旁诸将齐齐躬身。知道太子所才是正途,以正合,以奇胜,若正道坦荡势雄,何须在意奇路何在
    只是略略一提,太子便将范闲的那句话揉碎抛走,诸将又开始忙碌起来。太子则和秦老爷子低声了几句什么,便同时把眼光投射到城头之上。
    便在此时。一名执旗令兵快马而至,在众人微异的目光中,高声禀道:“副帅叶重前来请太子令。”
    太子微微一怔,眼光却亮了起来,而一旁地秦老爷子忽然睁开了双眼,寒芒尽出。却马上渐渐平息了下去,此时大势已定,秦老爷子不可自抑地开始想到自己的独子秦恒,在正阳门下究竟遭遇了什么打击,为何此时尚未归队,所以叶重虽然来地突然,但秦老爷也只是在心头微微一动作罢。
    老爷子猜到叶重为何而来,但根本不担心叶重会抢去秦家的任何功绩,所谓从龙,秦家扶太子上位之功。是谁都无法抹煞。只要太子登基为帝,秦家在老爷子死后。至少还可以保数十年太平。
    太子的那一丝讶异与微喜,却是另有想法,他清楚叶重前来,是不想让范闲的那句话,影响到了今日起兵大计,然而这份对自己的尊重和对大局的看重,让太子仿似看到了另一抹光亮。
    今日范闲将太后皇后三尊神主牌搁在城头,太子便和秦老爷子产生了一次激烈的冲突,虽然最后太子用强行压制下了秦家诸将地念头,可是他的心里却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范闲想让他产生的想法。
    数日前起,太子和太后祖孙二人深谋数次,一直没有下决心让秦家领兵入京,怕的便是日后军方独大。看着今日情形,太子知道自己终究不是父皇,对军方的影响力还是太,自己必然要寻找一些平衡的手段。
    而此时叶重的突然前来,让太子寻找到了一丝可能性是地,叶重是二皇子的岳父,按理讲应该是太子最警惕的角色,但太子并不认为这世间的联盟会永远的持续下去,一切与利益有关,与感情亲情无关自己是正牌太子,马上便要登基继位,叶家支持自己,总比支持老的好处要来地多。
    当然,他不敢指望叶家忽然转向投向自己,这些事情,也必须是很久以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但他发现了这种可能性。
    李承乾在心里微感苦涩想着,城下一群人都是叛君悖德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叶重入列,对太子郑重行礼,禀报太平坊一地战情,他的亲兵远远地被隔在中营之外,秦家虽然不会防着他,却也不会允他将亲兵带进去。
    秦老爷子微眯着眼,向着叶重微微头,便算是见过礼。叶重面色微黑,沉稳至极。
    攻城战还在继续,四周流矢飞过,呼杀之声未曾停歇,禁军已经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伤亡,不过皇城雄高,宫门被山石泥沙填满,还能支撑的住。
    范闲眯眼看着眼前幕幕的死亡发生,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此时大皇子已经整理好轻甲,取下了腰畔的长剑,自亲兵手中接过了自己纵横沙场所用的长刀,沉默地自他身后走过。
    范闲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还是我去吧。”
    “我承认你很强大,但是带兵冲击不是一个人的刺杀。”大皇子眉头皱了皱,道:“这种事情。还是我去做,你把城头看好,我母亲地性命就交给你了。”
    范闲默然,知道无法劝服这位即将出征地兄弟。
    大皇子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带着这几百人去冲连营”他苦笑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老子死后。你如果能逃出去,记得给每年给我烧些纸钱。”
    范闲微涩一笑,知道老李家发迹之地的习俗便是烧纸钱,听着此言不由拍了拍大皇子地肩膀,半晌后却是什么话也没有什么,只是憋出了一句:“大哥,心些。”
    听到大哥这两个字。大皇子朗声笑了起来,道:“临死之际,忽然得你承认我是你大哥,倒也是不错。”
    大皇子清楚,范闲是连父皇都不愿相认,却愿意认自己这个大哥,其间自有真实情绪。
    范闲回首,望着渐行渐远的大皇子和那些整装待发的禁军敢死队员。看着他们轻轻抚摩着皇宫里仅剩的两百余匹战马,眼光渐渐温柔起来,他知道如果这一铺自己如果赌输了,自己或许还可以有翻身的机会,可是这些人以及宫中地大多数人,都会为自己的赌博付出生命。
    “如果你们死了。我会用几年地时间把老李家所有的人杀死,为你们复仇。”
    范闲在心里对自己这般着,目光缓缓从城头掠过,从城下掠过,扫过那些正勇敢抵抗着叛军的禁军士卒,看着坚守城弩处,负责各处联络的监察院亲信,看着苍白着面容,却坚持站在皇城正前方的胡舒二位大学士。
    舒芜的白胡子在风中飘着,凌乱着。范闲的心头微黯。不知是不是此生最后一次看见这些人鲜活地面容。
    他低头对三皇子李承平交待了几句什么,手掌一拍。整个人翻身而上,站到了皇城上那三具棺材上。
    此时秋日已近中正,却钻入忽然飘来的乌云之中,皇城上那三具棺材被漆成全黑,范闲亦是一身俱黑,平静站在其上,迎着微凉的风,看着令人苦恼的一切。
    皇城上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浴血奋战的士兵们没有什么闲情去注视,而叛军中营里的人们,看到皇城上那个迎风而立的黑衣人,却不由俱感心头一寒。
    自开战至今,范闲用的手段并没有起到太大地作用,然而自叶重面见太子之后,叛军中营处终于有了些的变动,整个叛军的阵营,开始缓慢而极有步骤地进行着换阵。
    定州军必须要接替老秦家,来承担一部分谋叛者的责任了,这是范闲想要看到的一幕,他注视着这一切,发现庆队虽然训练有素,但叶秦二家少有配合,在换阵之时,整个战线终于露出了几个豁口。
    此时定州军还远没有转移到位,秦家仍然占据着中枢的所在,只是左上方地那几道蛛网似的街巷露出了他们的道口。
    范闲没有什么军事素养,但也知道那些缺口并无法被自己利用上,他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祷,已经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好运气,能够在此刻大放光彩。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而天意侧耳倾听到了范闲心中的祈祷,正在叛军换阵微乱之际,缺口处的那道长街上终于传来了急促而蕴含着杀意的马蹄声。
    范闲精神一振,定睛望去,却是眼光大寒了起来。
    不是援军,而是秦恒
    经历了正阳门的残酷狙杀,秦恒这位曾经亲历南诏战事,将门之后的将军,终于凭恃着强大的五千骑兵,正面突破了监察院与禁军骑兵地联合狙杀,在迟缓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赶到了皇宫
    转瞬间,可见秦恒属下地骑兵已经冲到了街口,可见那些骑兵身上的血迹伤痕,而五千骑兵,此时只余下近三千人,可以想见正阳门下地狙杀惨烈到了何种程度。
    范闲的心尖像是被针扎般痛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最忠心地监察院部属只怕在正阳门下损失惨重。不知死伤了多少人,至于大皇子派出的那支禁军大队,想必是全军覆没。
    一抹苦涩血腥的味道,在他的唇舌间翻滚着,两声咳嗽后,范闲瞪着血红的双眼,知道霸道的麻黄丸在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同时。也深深地伤害到了自己地心脉。
    然而他只是盯着那个缺口处,看着那队秦恒率领的骑兵。挟着烟尘,带着血迹,出现在众人地眼帘中。
    “动手。”
    他捂着渗出血水的嘴唇,含糊不清道。虽然命令含糊不清,语声极低,但一直守候在他身旁的启年组成员,却没有一丝犹豫。举起自己的右臂,奋力地一拉,手中的令箭冲天而起,在这一片阴沉的天空中,绽出了一朵美丽的烟花。
    从昨夜至今时,京都地第二朵烟花。
    烟花令一出,在皇宫前广场后方的民宅里,响起了一阵阵古怪的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而在那左前方的三道街巷正中间一条中,竟是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秦恒的骑兵已至,这些马蹄声又是从何方响起这些坚定急促,甚至比秦家浴血骑兵更快速,更杀气十足的骑兵,究竟是谁
    如同两阵风注定相遇。沿着两条道路同时向皇宫广场突进地骑兵,终于在两条街巷交错的地方相遇了,剧烈而突然的撞在了一起
    这枝隐在暗中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但却挟着一股与一般庆军不同的气势,不仅仅是杀气,更有一种冷漠到了极的幽冥味道,他们全身黑甲,似乎连一丝光线都不会反射出来,只是浓黑似墨到了极。
    监察院黑骑,传中庆国狙杀能力最强地骑兵。然而并没有几个人曾经见过他们作战的方式与强大的实力。在庆方内部,有不少人对于黑骑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认为陈萍萍这条老黑狗,怎能训练出铁血骑士。
    然而今天,这只神秘的黑骑部队,终于和庆国的精锐骑兵碰撞到了一起,而且用血一般的事实告诉所有人,单论骑兵素质,黑骑永远是最强悍的。
    黑骑的突兀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起始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地秦老爷子第一时间内发现了问题,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寒芒。
    没有人清楚,范闲是怎样将这支骑兵部队隐藏在叛军身后地连绵民宅里,更没有人知道,这支全黑色的幽暗骑兵,是怎样做到没有发出一声息。
    秦恒率领着骑兵快速驰过街口,然后便看见自身旁另一条道路斜斜杀过来地那些黑色的令人心悸的骑影
    这支黑骑人数太少,只有两百人,如果大皇子此时还在城头,一定会猜到,这正是昨夜范闲派遣出宫的队伍,那批由黑骑副统领荆戈领首,悄无声息失踪很久的队伍。
    虽然只有两百人,但这批黑骑却像是两千人不对,就像是一个人在战斗,领首的将领戴着银色的面具,紧握长枪,就像是刀锋上最锐利的那一个,用奇快的速度,冲在前最面
    而他身后的两百名骑兵,就像是匕首后面锋利的刀刃和坚实的刀实,保持着紧密的队形,以极高妙的骑术支撑,紧紧跟随着银面荆戈,朝着秦恒两千多骑兵的正前方,狠狠地扎了进去
    以两百敌两千,也只有黑骑才会有这样的决心和胆魄,因为在数十年前,黑骑的前辈们曾经在陈萍萍的带领下,向北突袭三千里,深入大魏国境之内,活捉大魏缇骑首领肖恩,然后全身而退
    突袭三千里,黑骑能为之,更何况这区区三百丈。只有牢记历史的人,才会明白,黑骑才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骑兵,才会明白,为什么庆帝永远强行命令陈萍萍,将黑骑的人数限制在千人之内
    黑衣的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上,看着自己的黑色骑兵,进行着黑暗的突袭,嘴唇发干,一言不发。他知道反击将由此开始,而黑骑的突袭,只是自己赌博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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