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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五十五章 烛光下的手术


    躺在床上满脸憔悴的范闲第一时间内就表示了坚决的反对第一是他自己对于缝合技术都没有太大的信心第二他根本舍不得一向洁净柔弱的妹妹看到自己血糊糊的胸腹内部更何况呆会儿还要亲手去摸
    “婉儿你也出去。”范闲用有些干的声音道:“带妹妹出去。”
    婉儿没有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若若坚持道:“我的手是最稳的。”
    听到范家姐这样有信心地话包括三处头目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范闲看了她一眼看着姑娘家往日平淡的眸子里渐渐生腾起的自信心头微动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微笑:“呆会儿会很恶心的而且你是我的亲人按理讲我不应该选择你不过既然你坚持那你就留下来吧。”
    了一长串话他的精神又有些委顿不等他开口话身旁的婉儿已经又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话。
    场间一阵沉默烛火耀着范闲的脸颊有些明暗交错他勉强笑着道:“那诸位还等什么呢只是个手术而已。”
    三处拿来的那几个箱子确实是依范闲的建议做的不过真正的原创者却是费介而费介又是从哪里学会这一套除了范闲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而此时他却要做自己手术的医学总监了。随着他有些断续的话语留在广信宫里的所有人开始忙碌地动了起来。
    皇宫多奢华烛台是足够多地又想了些法子。让这些烛光集中到了平床之上照亮了范闲坦露在床单外的胸腹。
    太监们急着烧开水煮器械让宫中众人净手而若若则侧着身子心而认真地听哥哥讲呆会儿的注意事项与操作手法三处头目毫无疑问是一位现成最好的麻醉师那些太监们就成了手脚利落地护士。
    而那些看着众人忙碌。却不知道大家在做什么傻呆一旁的御医众却似乎变成了那个世界里旁观手术的医学院三年级学生。
    “反正不是妇科检查。”范闲心里这般想着。也就消了将这些御医赶出门去的念头至于什么杀菌消毒免了吧咱皇宫家也没有这条件啊。
    钉的一声金属撞击脆响回荡在广信宫安静的宫殿里范若若有些紧张地了头。示意哥哥自己准备好了。
    林婉儿回头担心地看了姑子一眼又取了张雪白的软棉巾擦去范闲额头的汗。
    范闲困难地笑了起来:“夫人你应该去擦医生额上的汗。”
    三处头目蛮不讲理地便准备喂药。不料范闲嗅着那味道。紧紧闭着双唇示意不吃道:“马钱子太狠会昏过去。”
    三处头目讷闷问道:“你不昏怎么办呆会儿痛的弹起来怎么办”
    范闲虽然没有关公刮骨疗伤地勇气但此时只有他自己最擅长这个门道当然不能允许自己昏迷后将性命全交给妹妹这个丫头艰难道:“用哥罗芳吧少下些。”
    三处头目这才想到自己竟忘了那个药话这药还是自己春天时推荐给范闲的。只是后来范闲北上南下用着监察院三处自己倒是极少使用。他回到屋角翻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棕色的瓶子欣喜地走了回来将瓶子伸到范闲地的鼻子下。
    一股微甜的味道顿时渗入了范闲的鼻中过了一阵子药力开始作了。
    虽然视线并没有模糊但范闲的眼前景致却开始有些怪异起来似乎他可以同时看清楚两个画画一个画面是妹妹正拿着一把尖口钳子似地器械担心地看着自己一个画面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在一个被叫做医院的神奇地方一位很眼熟的漂亮护士正在和自己着话。
    他地心神比一般世人要坚定许多马上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出现短暂的幻觉真实的画面与幻想的画面开始交织在一起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
    “开始快些。”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若若如果支持不住师兄马上接替。”
    他的胆子很大竟似在用自己的生命在维护若若的自信只是在哥罗芳的作用下他的神思总是容易飘离这个皇宫地手术室忘记那个正在手术的病人就是自己。
    范闲曾经用哥罗芳对付过肖恩对付过言冰云对付过二皇子今天终于遭报应了。
    转头望着婉儿雪白的脸颊微肿之后显得格外凄美的双眼又看着在自己的胸口处无比心忙碌着的妹妹他忽然傻傻地一笑心想如果将来让妻子与妹妹在家中都穿上粉红粉红的护士服虽然想来只能看两眼但那也得是多美妙的场景
    人之将迷本性渐显。
    广信宫外的人们还在焦急等待着他们都知道范闲已经醒了过来并且强悍地按照自己的安排着手医治自己的严重伤势。庆国的人们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范闲所带来的惊喜比如诗三千比如戏海棠比如春闱比如一处比如嫩豆腐但大家想着他自己身受重伤却要治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在御书房里稍事休息的陛下似乎格外紧张这位年轻臣子竟是又坐着御辇回到了广信宫前。他看着一片安静的殿前众人听着殿内隐隐传来的话语与某些金属碰撞之声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北方艰难的战场之上自己似乎也见过类似地场景。
    “怎么样了”
    靖王爷向陛下行了一礼担忧道:“御医们帮不上忙三处那些家伙解毒应该没问题。但是那刀伤太深了些。”
    皇帝微微一笑道:“有她留下来的那些宝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靖王一怔沉默着没有回答站到了陛下的身后低下的双眸中一丝愤火与哀伤一现即逝化作古井无波。
    不知道过了多久广信宫地门终于被推开了宜贵嫔顾不得自己的主子身份拉着三皇子探头往那边望去。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回答她的是一声极无礼的呕吐声哇
    出来的是一位太监先前在殿中负责递器械。此时第一个出宫当然成了众人的目光焦所在但听着宜贵嫔的问话他竟是根本答不出来什么面色惨白着。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扶着廊柱不停地呕吐着。
    姚公公骂道:“你个兔崽子吐”
    还没有骂完。又有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御医走出宫门竟是和太监一道蹲着吐了起来。
    当今世界本属太平太监又自幼在宫中长大杖责倒是看过却也没有看过此时殿中那等阴森场景那些红的青的白地是什么东西难道人肚子里就是那种可怕的血糊糊的肉团范家姐真厉害居然还能用手去摸
    而那位年轻御医习医多年也不过是望闻问切四字。最恶心地也就是看看舌苔和东宫胯下的花柳今天夜里却是头一遭看见有人居然用针缝皮用剪子剪肉那可是人肉人皮啊
    又过了阵今夜当医学院学生的御医们都悄无声息的退出广信宫只是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虽然大多数人还能保持表面地镇定但内心深处也是受了不的震撼。
    皇帝一看他们脸色便知道范闲应该无碍但依然问道:“怎么样”
    被靖王打了一记耳光的太医正先前也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去旁观此时听着陛下问话面色一阵青红间夹无比震惊道:“陛下真是神乎其技。”
    靖王一听这调调忍不住痛骂道:“问你范闲不是让你在这儿感叹。”
    太医正却是站直了身子依然着感叹胡子微抖不止:“陛下王爷下臣从医数十年倒也曾听闻过这神乎其神地针刀之法不料今日这真的看见了请陛下放心范大人内腑已合定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一时不得清醒。”
    他却不敢范大人在手术结束之后终于没有挺过哥罗芳的药力开始躺在“手术台”上起了胡言乱语事涉贵族之家的荒唐事荒唐不堪。这件事情是断然不敢此时禀给陛下知晓好在那时候手术台边除了自己这位头号观摩学生之外就只剩下范大人最亲近的那两位女子应该无碍。
    此时留在广信宫外面的人都是真心希望范闲能够活过来的人听到太医正掷地有声的保证齐齐松了一口气。
    大皇子面露解脱的笑容向陛下行了一礼便再也不在广信宫外候着直接出宫回府。他不想让众人以为自己是在对范闲示好也不想人们以为自己是在揣摩圣意只是纯粹地不想范闲死了此时听着对方安全走地倒也潇洒。
    皇帝挥挥手示意宜贵嫔领着已经困的不行了的三皇子先行回宫便抬步准备往广信宫里去看看靖王爷自然也跟在他身后。
    不料太医正却拦在了两位贵人身前苦笑道:“刚范大人昏迷前了最好不要有人进去免得”他皱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那个新鲜词:自感染”
    范闲这句交代其实想求个清静而已。皇帝与靖王愣了愣允了此议不料又看着太医正面露狂热之意道:“陛下。臣以为范大人医术了得应该入太医院任职一可为宫中各位贵人治病二来也可传授学生。造福庆国百姓正所谓泽延千世”
    这话实在是大善之请又没有什么私心但此时情势紧张陛下终于忍不住抢在靖王之前火了大怒骂道:“人还没醒来你抢什么抢范闲何等才干怎么可能拘困在这些事务之中”
    靖王却偏偏不生气了嘿嘿笑着咕哝了一句:“当医生总比当病人强。”
    三处的官吏此时终于也退了出来恭敬地向陛下行礼。得了陛下的几句劝勉之后便有些精力憔悴地离开了皇宫。此时广信宫中除了服侍的那几位太监宫女之外。就只剩下了范闲及婉儿、若若三个人。
    林婉儿心疼地看了范闲一眼又心疼地看了面色苍白地姑子一眼柔柔地擦去她额上的汗珠这是范闲先前过的。范若若一直稳定到现在的手终于开始颤抖了起来。知道自己终于在哥哥地指挥下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哥哥的性命应该保住了。她的心神却是无来由的一松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林婉儿扶住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依然没有话这笑容里的意思很明显鸡腿姑娘觉得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帮到范闲什么而只有自己似乎永远只能旁观。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嫂子。”范若若终于现了林婉儿异常的沉默关切问道:“身子没事吧”
    林婉儿被姑子盯了半天没有办法旋即微笑道:“没事。”
    没事这两个字的有些含糊不清范若若定晴一看才现嫂子地唇边竟是隐有血迹不由唬了一跳便准备唤御医进来看。
    林婉儿赶紧捂着她的嘴巴生怕惊醒了沉醉于哥罗芳之中的范闲有些口齿不清解释道:“木事刚凯咬着舌头了。”
    范若若微微一愣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由一暖对这位年纪轻轻地嫂子更添一丝敬爱先前给范闲喂药的时候婉儿心急如焚只顾着将药丸嚼散却是情急之下咬伤了自己的舌头但心系相公安危却是一直忍到了现在。
    广信宫里的白幔早已除去此时月儿穿出晚云向人间洒来片片清晖与当年这宫里的白幔倒有些相似。宫外地人们渐渐散了只留下了足够的侍卫与传信的太监宫内地宫女太监们将脑袋搁在椅子上憩着时刻准备着范大人的伤势有什么变化又有值夜的宫女安静地移走了多余的宫烛。
    那姑嫂二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昏暗烛光里安详睡着的范闲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
    层层皇城宫墙之外一身粗布衣裳的五竹冷漠地看着宫内某个方向确认了某人的安全后悄无声息地遁入了黑夜的树林中。
    过了数日仍然是在皇宫之中一处往日清静今日却是布防森严地梅圆深处那位京都如今最出名的病人正躺在软榻之上着感慨。
    “什么时候能回家”
    范闲盖着薄被躺在软榻之上看着梅圆里提前出世来孝敬自己的不初梅面色有些恼火。
    皇宫里的物资自然是极丰富的各种名贵药材经由太医院的用心整治不停往他的肚子里灌想不回复的快都很难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在服侍人方面自然也比范府要强很多。就连这梅圆的景致都比范家后圆要强不少加上妻子与妹妹得了特可以天天陪在自己身边这秋阳晒着棉被盖着美人儿陪着似乎与自己在家里的生活没什么两样除了没有秋千。
    但他依然很想回范府因为他总觉得那里才是自己在京都真正的家。
    在经历了庆国皇宫第一次手术之后仗着这近二十年勤修苦练打下的身体基础他的恢复极快胸腹处依然未曾痊愈但总算可以平躺着看看风景了。只是体内的真气散离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他的心里有些微寒和恐惧。
    若若吹了吹碗中的清粥用调羹喂了他一口。另一侧林婉儿伸手进他的宽袍之中心地调了一下双层布带里谷袋的位置这是范闲的要求用布带束住伤口加上重袋压着对于伤口的愈合极有好处。
    范闲有些困难地咽下清粥埋怨道:“天天喝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想回家不吃抱月楼的菜喝喝柳姨娘调的果浆子也比这个强不少。”
    林婉儿嗔道:“刚刚醒了没两天话倒是多了不少陛下既然恩允你在宫中养伤你怕什么闲言闲语不过口里淡出鸟来是什么意思”
    范若若也很不解:“什么鸟”
    范闲面色不变转移话题:“我不是怕闲言闲语只是有些想家。”
    如今他身处皇宫无法与启年组联络陛下又下旨不让他操心婉儿与若若干脆没有出过宫别的太监宫女更不可能悬空庙的刺杀案件已经过去了几天的时间他竟不知道任何相关的信息更无法去当面质问老跛子有关影子的事情实在很是不爽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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